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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商律师李思维读书十年感想

  读书十年


   【题记】自毕业参加工作已历十年。十年间,我放下了很多爱好。比如健身,比如嬉水,比如骑游。不曾放下的是读书。不是考试的书,拘泥八股、只为应付;不是经世致用的书,虚张声势、难掩浮躁;也不是凸显专业的书,规范板正、诘屈聱牙。这些书读起来太累!似我这般不学无术、自由散漫、不上台面的人,智商还令人着急,只有读些闲书、杂书,以慰寂寥。一边读,一边生活。十年下来,总还是有些喜怒悲欢。记之。

    十年前,D君向我推荐了《风雨苍黄五十年》,作者李慎之先生以一位“过来人”的视角,从中共建政五十年大庆天安门前的种种情状出发,抚今追昔,剖析国情世局,感情丰沛、文章老辣。于我,是一次启蒙。后来从互联网上又陆陆续续读到先生的一些文章,印象最深的还是这篇。先生逝世后的第二年,即2004年,遗孀张贻女士收集先生文章91篇,自行刊印了《李慎之文集》,分赠了一部分给大学图书馆,不曾公开发行。在“豆瓣网”上能看到封面书影,绿底白字,素雅大方。前些年,香港好像以“革命吃掉了自己的儿女”为题,正式出版了先生的文集。我不曾踏足香港市区,也就无缘看到,也不知是否还能买到。现在距先生“国庆夜独语”又过去十七、八年了,但先生笔下的“一点对历史的卑微的祈求”却并不在“中国梦”的擘画中。
 
    对革命、对国运、对人生,充盈着类似丰沛感情的文字,我在顾准先生的文章中也读到过。“我对斯巴达体系怀有复杂矛盾的感情。平等主义、斗争精神、民主集体主义,我亲身经历过这样的生活,我深深体会,这是艰难环境下打倒压迫者的革命运动所不可缺少的。但是,斯巴达本身的历史表明,藉寡头政体、严酷的纪律来长期维持的这种平等主义、尚武精神和集体主义,其结果必然是形式主义和伪善,是堂皇的外观和腐败的内容,是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相反,还因为它必定要‘砍掉长得过高的谷穗’,必定要使一片田地的谷子长得一般齐——所以,斯巴达除掉历史的声名而外,它自己在文化和学术上什么也没有留下,甚至歌颂它的伟大的著作,还要雅典人来写。”

     真是精彩!

    与引文同样精彩的十余篇文章都收录在《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中,常与先生所作的《古希腊城邦制度——读古希腊史笔记》合辑而成《顾准文集》。D君常评说先生所写下的是“科学家般、解剖刀似的文字”。其思辨之激烈、逻辑之清晰、表述之精准,令人叹服。诚如王元化先生在序文中所写“许多问题一经作者提出,你就再也无法摆脱掉。它们促使你思考,促使你去反省并检验由于习惯惰性一直扎根在你头脑深处的既定看法。”比如“资本主义并不纯粹是一种经济现象,它也是一种法权体系”,比如“要确立科学与民主,必须彻底批判中国的传统思想”,再比如“一切判断都得自归纳,归纳所得的结论都是相对的”,……

    去年,出于偶然的原因,D君通过“孔夫子旧书网”,以超乎想象的价格购到一本由先生亲笔签名并批注的《剩余价值学说史 第二卷》。D君为此很高兴了一段时间,也因为价格的超乎想象而感到几分悲哀。马克思的学说对我国以致整个世界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先生在两番被划为“右派”、妻离子散的情况下钻透原典,真正读懂,并诉诸文字以告世人。何其不易!马克思是在“为人类而工作”,D君感慨,先生也是在“为人类而工作”。

    十年间,反反复复读、还总能被打动的作品,出自于作为文艺家的鲁迅先生。12年,我通过“亚马逊网”购买到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05年出版的《鲁迅全集》。除向登门的D君展示过一次,再没动过。日常翻阅的,都是在旧书摊或其他实体店买来的单行本——《朝花夕拾》、《野草》、《呐喊》、《故事新编》、《且介亭杂文末编》……

    读先生的著作,就是在学习他以本真而非饰伪的方式去描摹事物,从朴素情感而非艰深理论出发去理解生活,用悲悯的心而非利益的心去对待世人。在情感上永远站在被欺凌、被侮辱、被损害者一边,再不会轻易为专制者及其所役使的鹰犬们的种种阴谋诡计、花言巧语所蒙蔽、欺哄。耻于做人肉筵席上的饕餮,耻于当“暂时坐稳”了的奴隶,更耻于做愚人者的帮凶、帮忙、帮闲。不仅于此,还学习他对美的极高的鉴赏力,他的幽默风趣、睿智博识,对青春、生活,以及一切美好事物的满腔热忱,对生死的通透与超脱。

    作家李敖在台湾威权时代为反对威权统治作出了自己的贡献,来到大陆后带着几分戏谑说“鲁迅已经过时了”,这是我所不能苟同的。说先生的文字难懂,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静下心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读;说先生的文字偏激,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读懂!披肝沥胆的文字永远都不会过时!有人说,先生致力于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其著作能够拯救国家与民族。实在来说,先生的文字能否拯救国家与民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先生的文字一定能让个人的灵魂免于沉沦。

    十年间,最激荡我心灵的文字,是高尔泰的《寻找家园》。前后有过三个版本,一为林贤治先生于04年,将之汇入“紫地丁文丛”,通过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删减版”,阉掉一卷有余,当然,这怪不到林先生头上;二是通过“淘宝”买到的、由台湾印刻出版社于09年出版的“无删减版”,是竖排版,读起来不大方便;三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于11年出版、并经14年修订的简体字版,只阉掉几篇,是大陆目前最全的版本。全书分三卷。第一卷题为“梦里家山”,叙先生少时经历,以故乡高淳之变迁为经,以历史大事件为纬,故国风物、人文精神在这个时空网里不断失落、凋零;第二卷题为“流沙坠简”,堪称一部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受难史,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深浸着血泪;第三卷题为“天苍地茫”,先生在“文革”结束后的“新时期”,仍时时被整肃得七荤八素,直至入狱,直至丧女,直至流离海外,天地一片苍茫。D君对这本书的概括更为直接,评说整本《寻找家园》就讲了一个问题,即人和动物的区别。人是兼具动物性和人性的生物。专制之酷烈、恐怖还不在于专制者试图通过专制取消人的人性,更在于其试图取消人的动物性。

    “美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人的本质是自由,所以美是自由的象征”。我坚信,这是迄今为止人类关于美的定义中,最符合美的本质的那一个。寻找家园的过程就是“活出意义”的过程,就是高扬美与人性的过程,就是追寻自由的过程。《寻找家园》既是散文,又是历史,与先生的美学思想血脉相连。读过《寻找家园》,自由就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还让我明白,在追寻自由的道路上需要经过万千考验,承受万千苦痛。读先生的文字,是为了不断观照在污泥浊水中挣扎的自我,不断汲取勇气去对抗“宿命的恐惧或者悲剧性的崇高”。读《寻找家园》,不时会在脑海中浮现这样的画面,一张桀骜的脸上带着一腔“神圣的愤怒”。端详先生的近照,却总透着那么一股子安详与宁静,有一种“既没有畏惧,也没有抱怨,视未来如过去,不知不觉征服了苦难”的温暖。我衷心祝愿,先生和蒲小雨女士能在大洋彼岸永享这份温暖。

    去年,出于偶然的原因,我通过“孔夫子旧书网”,以咬咬牙尚能承受的价格买到一本已失去封底及版权页(查诸网络知是1957年版),由敦煌文物研究所编撰、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敦煌莫高窟》。内有常书鸿先生于1967年10月24日以毛笔手书、致“高尔泰同志”的复信,内容与高尔泰先生在《常书鸿先生》一文中的回忆相吻合。我一直为此而高兴,也一直记着D君说过的,“在合适的时候,一定要把它捐出去!”这本书作为历史的见证,并不属于我个人,它属于千千万万热爱先生的人们!

    先生是第七届“当代汉语贡献奖”的获奖者,我自互联网接触到这个奖项,也曾“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搜集颁奖十年间(2001年至2010年)的颁奖辞、答谢辞,以及余世存先生每年为颁奖而作的长文——每年主题不一,或关乎心灵,或关乎成长,或关乎生活,或关乎时空。通过这个奖项,我第一次读到其第八届获奖者刘晓波先生的文字,记忆最深刻、最触目惊心的两句出自其答谢辞——“野草,需要来自荒原的救赎。”“我的汉语写作,需要来自坟墓的诉说。”

    十年来,有个愈加强烈的感受。对年少时喜好的《三国》、《水浒》、《西游》、《说岳》、《封神》、《七侠五义》等“旧小说”,我越来越看不进去了。文学及文化论者刘再复先生专门写过《双典批判》一书,将《三国》、《水浒》斥为中国文化之“伪形”。其他几本,应属等而下之。刘先生用以批判的武器,是文学理论。我之“看不进去”,概出个人观感。我一步步觉出这些书所表征的陈腐、僵化、死板、呆滞与无趣。除非作为写作素材,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了。还有金庸的小说,让人抵不住的恹恹欲睡,虽成书更晚,其旨趣却并不比上列高明。中国实在不是一个拥有众多一流小说的国家——最大的例外是《红楼梦》。将之放入世界小说文库、乃至世界文学之林,她都是那个最耀眼的存在。哪怕历经沧海桑田,汉语消逝、汉字消亡,《红楼梦》将始终是人类文化的一颗璀璨明珠。 除非曹公写就的后四十回重见天日,对《红楼梦》思想内涵挖掘的深度,我不会超过鲁迅、胡风;对《红楼梦》文本内容解读的通透程度,我不会超过舒芜。幸有“骅骝开道路”,使愚钝如我者,也能慢慢入得大观园门,一窥胜景,得望“鹰隼出风尘”。而且,生活的经历愈丰富,对《红楼梦》的理解就会愈加丰富与深刻。这是一部常读常新、可以读一辈子的书。

    不及《红楼》,仍不失为经典的一部章回体小说是《儒林外史》。其文字辛辣尖刻,涉笔成趣,亦在我常读之列。十年来,我所阅中国现当代小说数目极少。前有陈忠实的《白鹿原》,后有钱钟书的《围城》。前一本是带虚幻色彩的现实主义,且虚幻为现实所突破;后一本是带现实印记的虚无主义,而现实被虚无所模糊,模糊到不分贤愚、不辨对错、不讲是非,虽譬喻精巧,却不露肺腑。我更喜欢《白鹿原》。

    前年,在送仙桥旧书市场,我淘到报告文学大家刘宾雁的两本作品,一本《刘宾雁自选集》,八元,一本《我的自白》,五元。皆品相上佳,读内容更感物超所值。他的文字,写出了中国各阶层人物面对狂暴命运时难以言说的酸楚与痛苦,不为当权者隐恶,只为受难者发声,今天再来读,仍未过时。他的作品一定会像朦胧诗中那些优秀篇章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流传。对比苏晓康先生出国前后的文字,不难觉出前者的纵横开合、大气磅礴,后者的缩手缩脚、封闭一统。理解之余,难免遗憾。

    对于D君向我推介的两名女作家,我既爱戴晴的“阴阳怪气”,也爱何清涟的“刀刀见血”。戴天性不羁,承自烈士血脉,又为元戎放养,笔端百无禁忌,揭露问题直接大胆,无愧“无冕之王”的称誉。先自D君处借读了单行本的《储安平与“党天下”》,又托他为我代购了合辑成书的《梁漱溟/王实味/储安平》,前一则标题为“梁漱溟与毛泽东”,中一则标题为“王实味与《野百合花》”。友人赴香港,趁便捎回了《独立记者》与《在如来佛掌中——张东荪和他的时代》。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被裹挟的人生零落成泥,徒留唏嘘。D君眼尖,于去年点走了确乎为“孔网孤本”的《戴晴文集》,不知哪家自印的,除几个长篇,差不多都收录了,虽偶有错别字,已然十分难得。诸篇中,以《我的四个父亲》为特别,没有惯常的冷嘲热讽,刚强中不失柔情细意,令人动容。


    也是前年,也是在送仙桥,我有幸淘到《我们仍然在仰望星空》,是何清涟女士的散文集、访谈录。比起她的学术专著,像是《现代化的陷阱》、《经济学与人类关怀》之类,更生动、更好读。我和D君一致认为,她是少见的能将专业文章写得无比生动活泼的文章高手。经济学本是极艰深的领域,她的文章既明白晓畅,又痛快淋漓,是深入后的浅出。只要认得来中国字,就能读懂,好比白乐天的诗句。何女士去国经年,仍秉持“人文经济学”的理念,以理性冷峻的文笔,不断为身受权贵资本压榨的中国民众发声,像只不知疲倦的鸱枭。数年之前,我即通过互联网遍搜她的时评快论,涵括国内外政治、经济、文化及社会领域,篇篇精彩。新君登极、管控日紧,现在何女士的评论文章止在个别微信公共号偶尔存活,每每碰上,我赶忙复制,唯恐又被屏蔽。

    还是前年,还是在送仙桥,在D君推介下,我买到一本《压伤的芦苇》,是“北大怪才”余杰的代表作之一。对这位才智和成就都远在自己之上的老乡,我始终抱着一份特殊的敬意和亲切——他也极喜爱俄罗斯文学。

    十年来,我对历史的兴趣集中于中国及世界的近现代阶段,尤以苏联史、国际冷战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为甚。国内诸方家,首推“杨杨高沈”。第一个“杨”指杨天石,是阅研蒋介石日记的第一人。我不曾拜读其大作。台湾“国史馆”近日宣称将公布26万件蒋介石档案,想来又够得先生忙一阵了。第二个“杨”指杨奎松。几年前买回广西师大推出的“革命”四书,少有闲暇,一直束之高阁。认真读过的,是浙江大学出版社于11年出版的《读史求实——中国现代史读史札记》,最痛快的一篇,是《“辉煌”莫建沙堆上——对〈苦难辉煌〉一书的正误与批评》。御用学者与专业学人之间的差距,即便用天差地别这四个字,也是不足以形容的。“高”指已逝世的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高华,其代表作《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风行海外。我买过一本盗版的逐字读过,虽然是盗版,但没有错别字,也很难得。最为我熟悉且喜爱的,是“沈”——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兼国际冷战史中心主任沈志华。吸引我的,不是前述的头衔,不是等身的著作,不是他不远万里、劳心费力收罗的各国档案,甚至不是他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真正紧抓我耳目的,是他底蕴深厚而又妙趣横生的演讲。句句有本,绝不鸡零狗碎;不事褒贬,无伤春秋大义。历史就是故事,一个好的历史学家,一定是讲故事的高手。

    特别会讲故事的,还有中学历史老师袁腾飞。课堂上不时唱几段京戏,气氛不热烈都难。他出的书我也买来读,通俗、简单、清晰,这就够了。比起他,张宏杰对中国明清两朝有更深入的研究,《饥饿的盛世》描绘出一幅恐怖的末世图画,是对专制社会的客观再现。比起他,研究更深一层的,是经学史大师朱维铮先生,思想开放、治学谨严,其著作单是命意就极好——《走出中世纪》、《音调未定的传统》。比起他,视野更为宏大开阔的,是在诸领域都取得了非凡成就的周有光先生。《语文闲谈》、《朝闻道集》、《拾贝集》均大有可观。先生于我最大的教益是,“要站在世界的角度来看中国,而不要站在中国的角度来看世界”。

    林达就一直“站在世界的角度来看中国”,著作平和温婉,文字不徐不缓,一如父辈在田间劳作。在我眼中,他们(丁鸿富、李晓琳夫妇)的工作堪比普罗米修斯的“盗天火”。林达的文章大可入选中小学教材,作为我国公民教育的范本。民主、科学、法治,于我国本就是舶来品,怎能不追根溯源、以探究竟。“站在世界的角度”,是为了更好地运用“拿来主义”,并不排斥或否定优秀的传统文化。真正好的东西,想否定也否定不了。比如中国的戏剧。D君认为章怡和女士的文章贵族气太重,我倒不尽为然。一部《伶人往事》,足感用情之深。诸篇中,我尤爱读《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马连良往事》以及《细雨连芳草,都被他带将春去了——程砚秋往事》。原因无他,尤爱这二位的唱腔。

    还有中国的绘画。我所读的第一本中国画专论,是徐恒瑜老师向我推荐的《大师的心灵》。作者何怀硕先生自大陆到台湾,在美国圣约翰大学取得艺术硕士学位,自幼对中国传统文人画有着深厚的感情。入选的八位大师对中国画的进步各有其独特贡献,我辈友人,时为之津津乐道。任伯年尤工肖像,吴昌硕金石入味;齐白石童心不泯,黄宾虹由白入黑;徐悲鸿取法西方,林风眠直接未来;傅抱石内化诗词,李可染走向自然。跟着先生的高论,我一点点开始装,装到现在,许是懂了一点。

    看《石鲁手稿》,读《石壶画语录》,都有一种惊心动魄在其中,概因作者身世有太多痛楚。无论是陈丹青的《荒废集》,还是《木心文学回忆录》,议论都很精辟。我特别喜欢《荒废集》的装帧,绿得赏心悦目,极雅。

    入学以来,最大的遗憾是未能学好英文。时时痛感目光短浅、视野狭窄,轻易放弃了一件认识世界的重要武器。也因如此,第一个要感谢的是董乐山先生。因先生结识了奥威尔,最先读的是《一九八四》。书名正好是自己出生的年份,有种说不清的宿命感。“所谓自由就是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反过来说,不得不说二加二等于三或五的人,注定是不自由的。自由需要勇气。紧接着读的是《动物农场》。读后若干年,北大中文系教授李零,将农场的发展史还原为《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所掩盖和遮蔽的一部苏俄从建政至二战间的血泪史,形成长文《解读〈动物农场〉》,分三期刊载于当年的《读书》杂志。

    先生早在“文革”前便主译出版了由美国记者威廉·夏伊勒所著的《第三帝国的兴亡》。专制政权的强大是一时的、短暂的,终究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对人类文明之进步,当永持乐观积极之态度。

    以苦难为标记的俄罗斯文学水深泽厚,是我永远的精神家园。库普林是“白银时代”批判现实主义的最后代表,其代表作《亚玛街》完整地表现了帝俄时代一家妓院的兴衰寂灭,通过妓女们的日常生活反映社会时代风貌,既讴歌她们的美好心灵,又无情而决绝地为她们设定了最终毁灭的悲惨结局。这让我想到了《红楼梦》。为女性天生的不幸命运而生死歌哭,是各国文学的共通主题。全书主旨与“饥饿使女人堕落”相通,这让我想到了《悲惨世界》。批判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在这里连接起来,统一于具体的现实生活。谜一般的犹太作家巴别尔藏身于孔武有力的哥萨克人背后,好奇的目光穿过厚厚的眼镜片,越过哥萨克人的头顶,聚焦于二十世纪初期血沃劲土的苏俄大地。读他的短篇小说集《骑兵军》有种奇诡之感,还有些毛骨悚然。整个苏联时期,无论官方怎么打压,总有坚持独立思考的作家顽强地写作,不为能否发表,只为见证历史。其中就有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担任《红星报》军事记者的格罗斯曼。小说《一切都在流动》是他的绝笔,人物和情节所起的作用大大弱化。主人公伊凡走到哪里,他的思绪及思考就到达或跳出哪里,沉淀下来的大段大段的感悟是真正的价值所在。

    德语作家茨威格是运用文字的大师,一直为我深爱。十年来,买过好几个版本的《人类群星闪耀时》,篇篇都喜欢。《异端的权利》、《昨日的世界》也各有两个版本。我视德国作家聚斯金德为“天才作家”,迄今只读过其第一部小说《香水》。气味是那么的难以描摹,作者的笔法却形同鬼魅。译者在序言中将主人公格雷诺耶与希特勒相提并论,认为他们同样的“仇视人类”,试图“征服人类”。我一直认为这个类比有问题。希特勒的可怕在于其疯狂与凶恶,格雷诺耶的可怕却在于其无感与麻木。格雷诺耶最终制作完成那瓶足以魅惑世人的香水,他却自带抗体与之绝缘,居然唤不起心底的一丝涟漪。失却了爱的本能的人,也就成为了非人,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终为群氓分食。我以为,这不光是在隐喻希特勒似的阴谋家。格雷诺耶的这种恶,深藏在每一个人心中,或许就是政治学者阿伦特所称的“平庸的恶”。

    生活的弓弦不会永远紧绷。有时我也会请出福尔摩斯或者波洛来消磨时间,偶尔还有贝尔拉赫探长,他是瑞士籍德语作家迪伦马特笔下的主人公。不经意间,我已将福赛思的国际政治惊险小说读得差不多了,依序为《敖德萨档案》、《豺狼的日子》、《魔鬼的抉择》、《第四秘密议定书》,以及《战争的猛犬》。其作品区别于人的全部特点就在于琐碎到令人窒息的细节。仿佛一切都发生在眼前,甚至让人怀疑作者是否同时生活于五、六个相互交叉的平行世界。技高近道,此之谓乎。纵观他的小说,决定风云棋局最终结局的因素,一定不是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有权有势者,往往只是个人最朴拙强烈的情感。“福大爷”的作品,实在是传统得很。

    下一个十年,或许不会再去触碰的书,首推“打脑壳”的学术著作,典型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那套“汉译世界学术名著”,就像那纯美的西伯利亚大森林,谁都知道在哪里,却少有人愿意真正前往。平凡如我,亦得如此。还有那些招摇过市、花里胡哨的畅销书,以《穷爸爸、富爸爸》、《没有任何借口》为典型。我向来主张,宁要粗粝的宝石,不要精致的垃圾。何况,这类书连精致也做不到。

    生活的羁绊,不容我恣意汪洋。我或将选择的书目再减少些,阅读的速度再放慢些。最近打算通读《战争与和平》、《生存与命运》。人的精力有限,希望可以浪费得少一些。读书并不为“吊书袋”,更不为“钻故纸堆”,其目的还在于解决现实中的问题。聪明是天生的,愚笨也是天生的。我读了这如许书,依然愚笨,依然常感到解决实际问题的无力,依然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于是就只有继续读下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变得聪明起来。

    与D君同逛实体书店,常生好书零落之概。就连好点的书籍装帧,也日渐稀少。网络世界又如何呢?继《炎黄春秋》在去年夏天换血改组后,年末,“共识网”终于被剿杀殆尽。失却了这个平台,或许今后再难读到《自由先于民主》那样的好文章。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一本好书于我,实在是一份莫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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